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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說到做到,採納了他的圖紙,後來羅邱淇也成為監工的一員,直到在冬天毫不費力地住進舒適溫暖的家。
他大清早先和阮氏竹去小賣部花兩枚硬幣打了兩通電話,一通給專門生產牲口飼料的工廠,另一通給老陳,告訴他還是按照約定,每個月的一號、十五號往返於工廠與馬場兩地,運送飼料和馬草。
他們本地人對話自然全程說的是當地方言,阮氏竹的語很快,人在一夜間變得精神煥發,上身傾斜著靠住玻璃櫃,露出一截半個手掌寬的後腰,以至於羅邱淇在添置其他生活必需品時,總是忍不住看向他,反覆確認沒有除他以外的第二個人注意到阮氏竹的腰。
阮氏竹掛斷電話,心情似乎很很不錯,小跑到羅邱淇身邊,難得主動碰了碰羅邱淇的手臂,難得在說中文時加快語:「飼料的事情解決了。」
陽光從敞開的大門外照進來,貨架上瓶瓶罐罐的驅蚊水被照得透亮。羅邱淇盯著阮氏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還是不太能夠理解,問他:「你為什麼這麼高興?」
「因為我要有家了啊,」阮氏竹真假難辨地解釋,「自從我失去失去所有的親人,就很想再要一個家。」
他舉起手,指尖在頭頂會合,搭成一個尖尖的屋頂的輪廓:「你不知道,我一直被騙,什麼東西都挽留不住……」
阮氏竹的經歷之定式如同悲慘的現實主義小說的案例範本,羅邱淇相信得很輕易,手掌覆蓋在阮氏竹的腰後:「少抬手,你衣服太短了。」
阮氏竹立刻放下了手。
「我不會騙你的。」羅邱淇向他承諾。
他們接下來的一周仍舊住在旅館,因為原先的馬場老闆為了抵債,屋子裡大部分的之前物件都被典當了,就連床也不放過。阮氏竹天天跟在羅邱淇身後,和他在老街東奔西走,兩人還租了一輛小型卡車,當地對駕照這種東西看得不重,押金和租金給夠了就能開走,還好羅邱淇車技確實不錯,就是老街的路況不忍直視,阮氏竹坐在副駕,不倒翁一樣晃來晃去。
這是阮氏竹頭一回感覺到,雖然肉體處於潮濕悶熱的雨季,但主觀感受卻倒退到了乾爽舒適的旱季。
整個搬家的過程基本一切順利,家具城每天都在逛,羅邱淇的錢包空過一次,阮氏竹看了簡直心痛不已、難以呼吸。羅邱淇很無所謂,開著小型卡車越過邊境線去取錢,數量不多,阮氏竹站在玻璃門外,想起他媽媽給他講過的古老傳言裡,那個因為喝多了酒從天上摔進人間的財神。
唯一的一次意外發生於搬家的前一天,阮氏竹認定這是個驚悚事件。
起因是他們一起在傍晚去集市買晚餐,經過差不多兩個星期的相處,阮氏竹完全摸透了羅邱淇的飲食習慣。比如羅邱淇忽然愛上了吃甜食,能接受苦掉半條命的滴漏咖啡,也不排斥加了很多煉乳和奶油的咖啡,對米粉和燒餅並不像阮氏竹不那麼熱衷,唯一貪食的是集市最東邊一個年輕女子擺攤售賣的椰漿和斑斕葉汁混合製成的糕點。
斑斕椰糕像一顆綠色的不透明的果凍,看起是很誘人,不過阮氏竹不感興,勉強吃了半個,嫌味道太甜還黏牙。換成小時候他或許會喜歡,但是經歷過了福利院一日三餐儘是齁鹹的飯菜,他現在只能對酸和辣的食物流口水。
分歧便產生於此刻。
羅邱淇想去買斑斕椰糕,阮氏竹想吃浸有檸檬汁的烤雞,這兩個攤位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偏偏都是限量的,除了分頭行動別無他法。
阮氏竹捏著羅邱淇給他的大額鈔票,成功買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烤雞,路上那些零零碎碎的硬幣和小額鈔票在口袋裡晃來晃去,由充實衍生而來的快樂感籠罩著他,直到他遠遠地捕捉到兩抹熟悉的身影。
一個賣香菸的、看起來比阮氏竹小一兩歲的男孩停在羅邱淇面前,正在賣力地推銷他籃子裡的香菸。
煙肯定是假煙,因為買煙的人阮氏竹認識。他們倆差不多前後進的福利院,和阮氏竹母親失蹤父親去世不同,他是他家裡實在養不起的最小的兒子,但又不忍心賣了,花點錢找點關係丟進福利院,不花一分錢養到十八歲出來,剛好能給家裡出力。
阮氏竹和他打過架,並且不止一次,在福利院裝模做樣定期上交檢查的記事錄里,每一次的光榮事跡里阮氏竹的名字總會和他並列出現。雖然問題兒童那一欄有且只有阮氏竹一個人。
如果被他看見自己和羅邱淇走在一塊,阮氏竹大致能想像得出他會怎樣酸言酸語嘲諷自己。
阮氏竹當然可以氣勢凌人地回答「對啊我是抱大腿了,關你屁事,你再廢話小心我揍你」,畢竟他小時候和父親誤入某種地下組織,旁門邪道被迫學了很多很多,打架如何出手既快又狠還不會留下明顯的創傷,長期耳濡目染之後,他已經爛熟於心。
但他怕他告訴羅邱淇這些事,他還想在羅邱淇心中保持一個體面、乾淨的形象。
羅邱淇最後沒買煙,要了竹籃里裝飾用的黃梔子花,等阮氏竹慢吞吞蹭過去,穿過回形針別在了阮氏竹的衣服領口。
黃梔子花的香氣熱烈坦誠,像黃色的奶油,隨升高的溫度化成一灘黏稠的液體,滲進罅隙里,最終變成了粘合劑。
謊話里摻雜真話最不容易出錯,兩人往回走了很長的一段距離,阮氏竹忽然抓住了羅邱淇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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